即兴,在这里指的不是 “即兴舞蹈”的表现状态;也不是舞蹈即兴在舞蹈课堂的训练方式。它是指舞蹈编导面对编舞的工作方式的基本方法。也就是说,当把心里的某种感觉、表达语言进入到具体的编舞时,需要以即兴状态来实施及运作。
因为,舞蹈的语言符号及动作,不是依靠在脑中建立的样式,而是把脑中制定的作品方向、内涵和整体的结构布局“垫”在心里,这个“垫”就是让编导有的放矢,并框在一定范畴下来寻找,或者说是把这个范畴内的东西做出来。如果编导在编舞时的符号猎取是通过脑子想出来的动作,那它一定是有限的、或者套路化的、一贯了的、已成为一般意义上的动作或语言,而非是“此”作品需要求得的语言符号。那么,为什么说,即兴状态是编舞的基础及必然归属呢?在此,先简略述说即兴与人的关系,然后再着重阐述编舞和即兴状态的关系。
第一、即兴对人与创作的意义。即兴的特色,是能充分体现人性,这个性,就是人本之性、人的总体之性;那么兴,做表现、呈现及方式来解,它们合起来就是:人-即时-本质的-行为-被出现、被挖掘、被舞蹈及编舞利用。
人的即兴状态,有一个潜在的态度和心境,就是对世界有一些天地崇拜及好奇心;对事物有一些探求性及能动欲望;对自我有一些否定之否定及深入认识自我的需求渴望;对玩味、情趣、心境有一些真诚和能力。再从编舞的角度来看,它是编导需求对舞蹈本质的领悟;它是编导有着永远地“未完成”意识及对艺术“永恒之变”的心里追求;它是编导相信编舞能量的更大地可能在于对自身内在及深层的挖掘。在即兴状态下易有身体与心灵的本质、直接地沟通能力和想象以及舞蹈与人关系中的本质特性,它被编舞所运作也及成为编舞的出处和能力。那么,对待舞蹈编舞的态度,就是始终要有陌生化、新鲜感,在其中始终是一种“学习和尝试”的态度加以操作,而不是以“固有和执行任务”的态度加以完成。
第二、舞蹈语言的特性需要编导在编舞上具有即兴方式。可以说,编导及编舞就好像一个事物的双成,也可形象地称它为孪生姐妹。一个是编导自己的创造意图、作品的主题和作品的结构布局;另一个是在前者之下,以舞蹈最可本质的途径,最未知化地从身体潜在的信息里来沟通和运作前一个的所想和所要,并随着这样的一个过程发现和续感知,直到完成前者形成了结果。应该说,对于后者,它似乎就不是前者的附带品,而是一个关系中的另一半,这个一半就是以舞蹈特性的面目及本质方法进入到创作之中,通过舞蹈本体的特性窥探前者。后者的出发点是为了前者,后者给一个客观的编舞空间面对前者,后者是前者的形态面貌。因为,前者不可能操作前者,前者可来承认及确认后者的结果,它是否最终客观的代表了“我”或是未能构成“我”的本意。
舞蹈编导的创作方式,除了前期的准备,其后真正意义上的建立需要在身体层面的操作之中,身体才能构成编舞的“场地”,几乎舞蹈创作的那些可能性,最终还是通过身体去感觉、认知和选择。那么,在即兴状态中动着的身体,有一个渠道或者说会有强烈的信息告诉心灵:这些是我想要的那个,反之亦然。这样的一种存在,渐渐地、不知不觉中心灵又会告诉身体很多之后、之下的东西,于是,在这样的心灵和身体的交流之中,那个作品的舞蹈语言符号就被挖掘出来了。换一个角度说,即便是很多的时候,编导在形象感、元素或素材的动作出处,可能是会在脑子出现或被捕捉,但这些只是一个未清晰和未进入逐个的动作构成,只有当它们在即兴状态去运作时,那一系列的东西及动作才会被具体化的构成、扩散和确定。
这里应注意的是,运作身体的目的,是为了要得到前者的一切,如果在这个时候,编导只是让身体“比划”着脑中想要的动作,只是在“想动作”或是脑中由于有前者存在的一些动作信息,身体只在做一个回忆它的工具,却搁置身体的能动性。这样的一种“动一动身体想动作”式的编舞方法,根本没有编舞的基础性和场地以及运作方法,即没有运用舞蹈与人关系的本性存在,没有发挥人本质的“舞蹈场”。如此,舞蹈的本质特性没有被启动,或是没有被激活,那一个舞蹈作品语言的独特性和代言符号就不可能出现的本质,也不能专属于那一个作品的特性、特质,自然就不是这里提出的编舞与即兴的关系。
第三、编舞时即兴状态的注意点。说到这个问题,可能它是一个易说的清,但也不一定使所有编舞人明白和能体会、认知到的状态。因为,对于即兴的状态,很多的舞者没有真正的建立起来,一般来说对它的认知和体会,都在“即兴舞蹈”之中,可能它就是:“放开胆子加音乐促动或刺激下的无需编排好动作的跳舞”。那么,一旦一天,他、她成为了编导,如果没有一个系统化的训练编舞的即兴状态,让编舞者构成这样的体会和能力,必然,即兴真正的性质就不可能被编导所认知和掌握,充其量只能在已有体会过的那些 “即兴舞蹈”中的经历去认知,这样的概念无法会有更深层的即兴感悟和认知,相反,编舞者还会由于有过之前的一点点即兴舞蹈的体会,反而容易形成误解,一种:“认为自己是会即兴状态编舞的、自己已经有了即兴状态的”;而另一种:“根本就不会相信编舞需要在即兴状态中、或即兴状态根本就不可能促成编舞”。
可以见得,这也恰恰说明编舞所需的即兴状态的特点和特殊性,如果够不着、不在状态中,就没有相信或认知它的可能。所以,在这里可能唯一能强调或提示的也只能是:激发起生命的本性,忘“小我”及有意识思维下的那个“我”,进入到潜意识下的身体感觉和动觉,达到生命和身体合一的追寻和状态,感受心灵适宜和潜幻、潜境,并把过程中的一切内外的信息捕捉和利用,同时,由身体出动、合成、蔓延在持续着的感受及运作中。当然,这还是说的是一般舞者的即兴总状态,而编舞时的即兴状态,自然有一些不同的倾向性。
其一、编舞的即兴状态,必须抓住那个既定、既要的内涵。虽然,训练即兴的状态多种多样,可有意识的从各种角度来训练,求得不同的切入点,使舞者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可在即兴中感受舞蹈及形成的舞蹈能量。但是,编舞的即兴状态,它只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带着要创作的那个内涵“点”在即兴状态中。也就是说,带着内心想要的那个东西一直放在编舞的即兴过程中,并随着编的程序不断地在延续滋长。不过,这是一件不易做到的事,最容易出现的问题:一是、编着编着,就变成在“找动作”了,忘了那个要编的“内涵”;二是、心境已不在已有的那个既定上了,不知不觉地“跑”了、变了,一旦如此,语言符号一定是不确定的、不清晰的、不准确的;三是、编导自身的编导意识不明显,要编什么自己都搞不清,故而会在编作品语言符号时找不到根,只能抓在动作层面为“救命稻草”,不得由动作层面转换到语言层面,最后,不管编的是什么,要表达的是什么,只能成为一堆动作或动作上的技法。
其二、内涵的感情及情绪必须始终贯穿并深入在即兴状态中。这个问题说起来很简单,也没有一个编舞者会不认同,但能做到、做好,恰恰非常之难,难就难在“贯穿”上,那就更不用说“深入”了。一般来说,编导有动机及符号可做性了,就能在编的前几个句子之内,看到一些语言的准确并且是有感觉的、统一的。但当做到一定的时间,情感、情绪的把握就不易得到了,易麻木和被断断续续了,一会儿看到语言符号中的情感、情绪,一会儿就只剩下动作了,可是,编舞者自身往往执迷不悟,有时即使能感觉到似乎不对头了,却也很难调整得过来。虽然,这样的问题自然牵涉到编舞者天生的感觉和编舞能力问题。但是,如果能全身心的投入在要编的情感、情绪之中,编舞的即兴状态就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其三、即兴状态需围绕技法的基本规律性。这个问题也是一个易存在的问题,如果说一个编舞者不能在忘我的即兴状态中编舞,那就一定出不来“好舞”。反过来说,如果一个编舞者只能在即兴状态中跳舞,而不懂得编舞技法的基本规律性,那么,看到的就只能是一个激情澎拜的跳舞者,而不是垫着深厚理性能量和逻辑意识的编舞者,怎样地一个编舞规律和动作的客观性、组织可能性的关系不得而制,自然就不可能构成编舞的目的及好的结果。
第四、编舞时的“半即兴”状态。说到这个问题,也就是为了对编舞与即兴关系在属性上的重要确定及方法的提示。编舞时的即兴状态,不等同与一般舞者的即兴,即“完全即兴”状态。因为,编导通过即兴状态操作下,跟着的就必须是一个记忆和整合意识,这恰恰不是一般舞者的即兴状态所要用的方法,也是他们之间完全的不同点。
可以说,“半即兴”状态,它是理性思维参与的工作方式,它统治、贯穿整个编舞创作过程,它是对“完全即兴”状态而出发,由完全即兴出来后的某些现象,进行随即思考、分析、筛选、安排、确认。在这样地整个过程,它本身其实还是以“完全即兴”状态为引领,或者说是正在进行的即兴行为,加入了配套的编舞意识思维。这个概念不要误以为是说:先即兴跳一下,然后完全停下来的“想”。如果,停下来“想”,身体就停滞了,先前的那些被即兴的东西可能就找不到了,不复存在了。“半即兴”是难以形成的状态,主要就是对尺度把握:不是在“完全即兴”状态;就是易没有在即兴状态。易出现的问题就是,跳时意识不到跳的是什么,或者,想那个跳的又不在即兴状态了。故而,进入 “半即兴”状态需有的方法和步骤:
其一、在即兴状态中,有意识的对做过的东西加以“映像”,它是指方向性的、性质性的、关系性的、大致性的那些内涵,有了一些轮廓化及被编舞者得到一些。
其二、对映像性进行“跟踪”,这个概念,不是停下来用脑子想,其实还是身体去做,而这时的动可以在时间节奏上放慢一些,身体打头阵的运作,心里去跟踪那些即兴而存在的映像。由于有身体打头阵、在运作,对原有的映像就能被提溜出来或是扩大了,这时就能得到并易回忆出来。
其三、填补遗忘点。我们不可能把所有被即兴状态的东西及动作完全不漏的具体化,一点不缺的记住和得到,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在即兴状态的身体和心理会在一种潜意识的境中,自由地运动产生幻觉化,其感觉不被限制。但一旦回到有意识上来,尽管再映像和跟踪,也不可能回到那个“原来”的即兴状态,尤其是那些让自己都无法想象能得到的那个“境”下出来的自认为最好的东西,它就是最易失去最不易找回的。或许,这就是即兴的本然特点,编导无需为某一、两个东西及动作苦苦追忆,即便,编导再苦苦追忆也不一定能出的来。所以,这时编导就可以理性的选择一些东西或动作进行填补。
其四、“半即兴”状态的时间分配。这是一个非常动态化的问题,因人而异、因感觉而论。一般来说,时间不易长,片段性工作,尤其是在映像阶段不要太长时间不间断。当有了一点东西及动作、感觉对头或好的感觉、形成了几个句子,或者一连串的感觉后的感觉快要消失了,就停下来、缓一下,不要急着进入再一次,而是要进入其二、其三的方法及步骤,这样滚动性的运作,整体才能构成“半即兴”状态下的编舞状态和方式以及具有它的能力,成为编舞的基本性的操作方式,也才可进入真正意义上的编舞创作的良性循环。
最后,有一个问题还需说明及阐述,那就是技法问题。因为,好像在论述“半即兴”状态的工作方式中,没有单独提到技法概念以及它在其中的关系。其实,所谓的“半即兴”状态,本来就必然有一个前提就是编导的技法认知及它的能动性,包含在编导的意识里,并同时在“半即兴”状态时的运用并贯穿。换句话说,能有“半即兴”状态的编导,一定是有了较好的技法认识和能力者。另外,当通过“半即兴”状态形成的东西及动作,它一定会被再次、甚至不断地整理、调整以及一再地确定和确立。那么,这样的依据在哪里?它就是依据“技法出现了的东西,又再一次地被技法处理”。只不过前者说的技法是由身体及“半即兴”状态在实施;而后者的技法是由感觉、判断、思考来运作及调整、整理。
简言之,技法始终被编导编舞时运用和利用着,它本身就是编舞的功能,而绝非只是口号和只在概念上,不起实际作用或没有用途。如果有这样的悖论,只能说是不理解技法、误解技法、狭隘的技法或根本就没有技法存在和能力的建立,只落得个“盲人摸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