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芭蕾而言,“古典”与“十九世纪”二者几乎同义。传统的精湛技艺、宏大的剧院、形式上的优雅、男追女的浪漫情节以及盛大的仪式——芭蕾的这些核心精华脱胎于十九世纪的浪漫主义,并持续为观众景仰。一部好的《吉赛尔》或《天鹅湖》仍能将我们带入这一艺术形式的内心深处。
和往年一样,今年盛大的芭蕾春之季为美国,特别是纽约,带来了一系列十九世纪的古典芭蕾杰作,这些作品几乎主要或部分出自编舞家马里乌斯·佩蒂帕(Marius Petipa)之手。然而,现在仍冠以佩蒂帕之名的许多剧目实际上已被改编过。近年来,人们对佩蒂帕作品的理解得以提高。纽约就是一个例子:作为古根海姆博物馆“作品与发展”系列的一部分,来自西雅图太平洋西北芭蕾舞团的道格·弗灵顿及该团的几名芭蕾舞演员在该馆将佩蒂帕的三部甄选作品呈现在观众眼前。
为了了解佩蒂帕对当今芭蕾舞保留剧目产生的经久不衰的影响力,看看今年的统计数据。美国芭蕾舞剧院在大都会歌剧院为期八周的芭蕾季中上演的都是这些十九世纪古典作品:《吉赛尔》、《舞姬》、《天鹅湖》以及《海盗》。随后,大都会博物馆时装学院盛典到来之际,巴黎歌剧院芭蕾舞团便开始登台:12场演出中有6场是《吉赛尔》。莫斯科大剧院芭蕾舞团同时也在其他几个北美城市巡回演出三部古典作品:《天鹅湖》、《葛蓓莉亚》及《堂吉诃德》。所有这些芭蕾舞剧都是出自佩蒂帕之手。
佩蒂帕对这一艺术形式的统治力持续至今,二十世纪的编舞家中无人能及。然而,关于此人最大的一个困惑便是:实际上他都编了些什么东西?我们观看的那些冠以佩蒂帕之名的剧目,常常是在二十世纪中叶经过改编的。
就说最有名的《天鹅湖》,看看佩蒂帕为奥黛尔和齐格弗里德编排的大双人舞的柔板第一章的结尾是什么样的。
1895年在圣彼得堡的演出已经为之后几乎所有其他演出奠定了基础,在当时的演出中情况是这样的:奥黛尔与齐格弗里德首次在一起跳舞,尽管他觉得她就是奥黛特(在前一幕中当他爱上她时,她还不是天鹅)。齐格弗里德过去常以屈膝结束,而她,做一个深度的阿拉贝斯克下倾舞姿同时抓住他伸出的双手后,双手再抓住他的膝盖,同时将腿向上伸开。
1895年最初演出时舞谱是这样编排的,而且维克威尔斯芭蕾舞团直到二十世纪四十年代中期也是这样跳的。你能在玛戈·芳婷和罗伯特·赫普曼的照片中发现这一点。这的确有点怪:在其他任何传统芭蕾舞中,女芭蕾演员都不会抓住搭档的膝盖的同时把腿伸向相反方向。
通常,美国芭蕾舞剧院以及多数俄罗斯的芭蕾舞团该剧结尾处的双人舞姿势,实际上与1895版的正好相反:奥黛尔和齐格弗里德双双站直,都面朝同一方向,她抬起一条腿,绕着他的身体钩住。
佩蒂帕似乎心里已经想到了某些特别的东西。《天鹅湖》是以中世纪为背景的;王子向魔女下跪的方式具有骑士风范。这个无情的魔女使他不能自拔:所以才会有紧握的双手、一动不动的凝视以及她那阿拉贝斯克舞姿所表达的身体语言。她的腿伸成一线,这恰恰与奥黛特,该剧真正的女主人公,在前一幕末尾开始和他道别时一模一样。
重要的是弗灵顿先生和其他学者们最终开始审视这位编舞家。因其作品已在全世界传播,一百多年来他已被广为接受。他促进了浪漫主义芭蕾向我们现在所知的古典芭蕾的转变。他对发源于巴黎的几部芭蕾剧目进行了重大改编;他编排了多个系列的盛大芭蕾舞剧;而且他还和新生代的俄国作曲家,柴可夫斯基与格拉祖诺夫,在《睡美人》和《雷蒙达》等剧目上进行了合作。
因为生病,他不得不将《胡桃夹子》的大部分编舞工作交给了同事列夫·伊万诺夫。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在其有生之年最终未能成形,但佩蒂帕和伊万诺夫在他死后对其进行了改编,使它大体成形,这也让它自那时起就成为了核心剧目。
所有这些芭蕾舞剧被称为古典芭蕾舞剧。然而它们都陷入了“文本讹误”和“形式模糊”(既非戏剧,也非古典音乐)这些问题的困扰,因为它们历经多个版本。然而,这就是“佩蒂帕派”,这就够了。
我们甚至不知道佩蒂帕到底是不是一位原创的编舞家——虽然资深编舞家朱尔斯·佩罗曾成功起诉他“版权侵权”——然而他的名字已经成为芭蕾舞精华的代名词。他有可能抄袭过别人——大多数编舞家在某种程度上都是“收集控”——但他的作品留存后世。我们尤其需要关注他芭蕾舞剧中那些不同凡响的瞬间以及那些被公式化的舞姿所取代的瞬间。
目前在大多数被改编过的《吉赛尔》的演出中,死了的女主人公回到了她的墓地,把阿尔布里奇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一片浪漫的荒芜境地中。通常,幕布会在此时落下——这个老套的场景很美,但也相当令人感伤。在西雅图,史密斯-弗灵顿式的演出告诉了我们佩蒂帕和他的法国前辈们想要的东西:吉赛尔用最后一个姿势促使阿尔布里奇想起他已与巴季尔德这个门当户对的女子订婚;此时此刻,巴季尔德出现,她用柔情将他感化,使他回到了现实中来。
这样的瞬间有很多,它们赋予了一部芭蕾舞剧许许多多的情节和含义。希望更多的芭蕾舞团关注于此,这样希望算过分吗?